第90章 梅花三弄(4/5)
那几朵冰晶梅花,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,变得如同最普通的顽石,灰白,死寂,再无半分香气。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,望向梅三娘最后消失的地方。空荡荡的,只有冰冷的月光,和窗外那株在狂风中剧烈摇晃、仿佛也在无声悲泣的百年老梅。
“三……娘……”林生喉咙里发出破碎嘶哑的呼唤,如同垂死的野兽。巨大的悲痛与深入骨髓的寒意将他彻底淹没,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知觉。
林生再次醒来,已是半月之后。他被邻人发现冻僵在屋角,气息奄奄,胸口却奇异地尚存一丝温热。救醒后,那纠缠多年的寒症竟离奇痊愈,只是心口处总萦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、冰冷的空茫。他变得沉默寡言,形容枯槁,唯有那双眼睛,深得如同古井,盛满了化不开的悲恸。
他遣散了欲接济他的亲朋,变卖了所有能卖之物,只留下那支已变得灰白死寂的玉簪,和那株百年老梅。他用尽所有积蓄,买下荒园及周边数亩荒地。
春天来了,冰雪消融。林生脱下长衫,换上最粗陋的短褐,如同最卑微的农夫,开始在这片埋葬了他所有悲欢的土地上劳作。他挥动沉重的锄头,翻开板结的冻土,挖走碎石瓦砾,引水修渠。十指磨破,肩头磨烂,汗水浸透衣衫,他浑然不觉。累了,便靠着那株沉默的老梅喘息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支冰冷的玉簪。
他不再读书,不再吟诗。他所有的言语,所有的力气,所有的思念与赎罪,都倾注在手中的锄头与泥土里。他从深山移来一株株野生的梅树幼苗,小心地栽种下去。坑挖得极深,土培得极实,水浇得极透。每一株新梅落地,他都如同在进行一场庄严的祭奠。
一年,两年,三年……寒来暑往,风霜雨雪。
昔日的荒园早已不见踪影。连绵的梅林取代了荒草瓦砾,渐成规模。最初的那株百年老梅,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望者,屹立在梅林中央。而林生,那个曾经清瘦的书生,已被岁月和劳作风霜侵蚀得形销骨立,双手布满厚茧,鬓角染上霜华。他成了此地唯一的、也是最沉默的种梅人。
又是一年深冬,朔风怒号,大雪盈尺。林生蜷缩在梅林深处自己搭建的简陋茅棚里,裹着破旧的棉絮,咳得撕心裂肺。自那夜之后,他体内沉疴虽去,心脉深处却仿佛被剜去了一块,留下一个永远填不满的冰窟。每到极寒之夜,那冰窟便疯狂地吞噬着他残余的生命之火。他颤抖着,从怀中取出那支灰白的玉簪。簪身冰冷依旧,却再也无法给他带来丝毫暖意。那灰白的簪头,如同三娘湮灭时最后的眼眸。
意识在寒冷与剧咳中渐渐模糊。林生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,身体轻飘飘的,仿佛要随着呼啸的寒风散去。弥留之际,他仿佛又闻到了那缕魂牵梦萦的清冽寒香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,都要浓郁。
他挣扎着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推开了被积雪半封的柴门。
风雪扑面,天地茫茫。
然而,就在那株百年老梅之下,漫天飞雪之中,一点朦胧的红影悄然凝聚。素白的斗篷,清瘦的身姿,发间斜簪的枯枝玉簪,簪头几点冰晶寒梅流转着温润的光泽……正是梅三娘!她的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,眉目间的清冷褪去,只剩下无尽的温柔与怜惜,静静凝望着茅棚门口形销骨立的林生。
风雪狂暴,她的身影却稳如磐石。一缕缕肉眼可见的、温暖柔和的淡红色光晕,如同新梅初绽的生气,自她体内散发出来,轻柔地、坚定地穿透风雪,丝丝缕缕地汇入林生枯槁的身躯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林生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贪婪地望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