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雪泥鸿爪(4/16)
、模糊却充满烟火气的絮叨声。米粥的香气,柴火的噼啪声,老妇人絮絮的叮咛,书生温顺的回应……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我从未真正理解过的“人间”图景。接下来的日子,我如同一道无形的影子,徘徊在这个名为“清溪”的小村附近。白日里,他或是在那间破旧的茅屋窗前苦读,清瘦的脊背挺得笔直;或是帮年迈的母亲劈柴、担水,动作虽因肩伤而有些迟缓,却一丝不苟。每当这时,他母亲总会倚在门边,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心疼又欣慰的笑意。
偶尔,他会去村塾教几个稚童识字。简陋的屋子里,孩子们清脆的读书声和他温润的讲解声传出。阳光透过破旧的窗纸,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,给他苍白的肤色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那一刻,他眼中的光亮,竟比破庙那夜求生时更甚。
我常常寻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,远远地望着。看他因解出某个难题而微微扬起的唇角,看他为母亲揉捏酸痛的肩膀时低垂的温柔眉眼,看他傍晚时分,坐在屋前的小凳上,对着西沉的落日默诵诗文时那宁静的剪影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,如同藤蔓般缠绕住我千年的道心。我不再满足于远远的观望。我想靠近,想触碰,想真切地感受那份属于他的、带着墨香与柴火气息的暖意。想……成为他眼中可以映照出的模样。
化形为人。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便如燎原之火,再也无法遏制。千年的修为在体内奔涌,冲击着那层无形的、隔绝兽形与人身的界限。然而,化形之苦,远非简单的妖力堆砌。
第一次尝试,是在一个月圆之夜。我寻了一处僻静的山坳,引动月华之力。庞大的妖力在四肢百骸中冲撞、重塑,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咯”声,仿佛寸寸断裂又被强行接续。皮毛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,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。我痛苦地蜷缩在地,意识在撕裂的痛楚中模糊。朦胧间,仿佛看到自己伸出的前爪正在艰难地扭曲、拉伸,指尖似乎要凝聚成形……
“嗷——!”一声凄厉的呼啸冲破喉咙,带着无法忍受的剧痛和失败的狂躁。月光下,我依旧是那只通体雪白的狐,只是周身气息紊乱,雪白的皮毛被汗水浸湿,狼狈不堪。化形之痛,竟比千年修炼的任何一道雷劫更摧折心志。
第二次,第三次……每一次尝试,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和功败垂成的挫败。兽形向人形转化的过程,是生命本质的强行扭转,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,在烈焰中重塑。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尾巴,那凝聚了修为与灵性的所在,在每一次尝试中,都顽固地抗拒着变化,成为化形最大的阻碍。
我开始更长久地凝视他。看他如何用那双修长的手执笔挥毫,看他如何温和地与人交谈,看他行走坐卧的姿态,看他眉眼间细微的表情变化。我将这些属于“人”的细节,一点一滴,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临摹神像般,刻入自己的妖魂深处。模仿他执笔的姿态,模仿他走路的步幅,模仿他说话时唇角的弧度……
那渴望,在无数次的失败和刻骨的模仿中,非但没有消减,反而愈发炽热,烧灼得心口发疼。
终于,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,我再次引动妖力。这一次,痛楚依旧排山倒海,但心中却异常清明。脑海中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执念——走到他面前,像一个人那样,站在他身边。
骨骼在妖力的催动下剧烈变形,血肉仿佛被投入熔炉重铸。我死死咬住牙关,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嘶鸣,全部意志都集中在凝聚人形之上。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意识,眼前阵阵发黑。就在即将支撑不住、妖力要溃散的瞬间,我猛地想起破庙里他指尖的温度,想起他肩头溅在我鼻尖的温热血液,想起他昏睡前那句微弱而纯粹的“别怕”!